濱海市的初秋,潮濕的海風已經帶上了一絲涼意。
“……媽,錢我收到了,你放心,我在這邊一切都好。”
電話那頭的聲音斷斷續續,夾雜著奇怪的迴響,像是從一個空曠的鐵桶里傳出來的。
“就是……就是曹先生這人有點怪,他不喜歡我們用自己的沐浴露,非要我們用他準備的那種,說是什麼……’淨化’,味道聞著,有點像……像醫院裡消毒水的味兒……”
女孩的聲音在這里頓了一下,似乎有些猶豫,但很快又變得輕快起來。
“不說啦媽!我這邊還有事,先掛了啊!你跟爸保重身體!”
嘟嘟嘟的忙音傳來,電話被匆匆掛斷。
這一切,都得從兩個月前,濱海大學校園論壇上那條置頂的“高薪助學招聘啟事”說起。
01
曹建國在濱海市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。
你要說他多有錢,跟那些全國聞名的富豪比,肯定排不上號。
可你要說在濱海市這一畝三分地上,曹建國絕對算得上是個人物。
早年靠著倒騰建材發家,後來又趕上了房地產的黃金十年,手裡攥著好幾個熱門樓盤,賺得盆滿缽滿。
如今他六十有二,早就不怎麼管公司的具體事務了,過上了半退休的悠閒日子。
他就住在市中心最高檔的別墅區“觀瀾一品”,獨門獨戶,一棟三層小樓,帶著個大花園。
這個年紀的老闆,身邊通常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,就是換了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陪著,可曹建國不一樣,他自從十年前跟老婆離了婚,就一直是獨居。
兒子女兒都在國外,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次,偌大的別墅裡,就住著他和兩個保姆一個司機。
街坊鄰里提起曹建國,評價都挺一致。
“老曹啊?那人不錯,和氣生財,見誰都笑瞇瞇的。”
“上次社區搞募捐,就他捐得最多,五十萬,眼睛都沒眨一下。”
“就是生活上有點怪癖,聽說他家的保姆,光是負責做飯的,一個月就得換一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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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曹家乾了三年的保姆張姐,算是這裡待得最久的“老人”了。
她只負責打掃衛生,從來不碰廚房,可即便這樣,也覺得曹建國這人,邪乎得很。
比如,曹建國從不在外面吃飯,一日三餐,都由專門的廚娘在家做。
可他對食材的要求,簡直到了變態的程度。
就拿最簡單的青菜來說,必須是當天早上帶著露水從郊區農場摘回來的,晚一個鐘點都不能要。
做菜的水,不能用自來水,得用專人從山上拉回來的山泉水。
最怪的是,他愛吃紅棗,每天都要吃,但那紅棗,必須是極品的和田玉棗,而且,不能直接吃。
每一顆紅棗,都得用一個精緻的白玉小碗裝著,放進一個恆溫恆濕的特製箱子裡“醒”上十二個小時。
用他的話說,這叫“喚醒棗的靈氣”。
張姐私下里跟老鄉嘀咕:“嘛靈氣啊,我看就是錢燒的,一個棗子比我一天工錢都貴,作孽哦。”
除了吃,曹建國對家裡的氣味也特別敏感。
他從不用市面上的任何空氣清新劑和香水,而是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種特殊的香料,每天在客廳和書房裡熏著。
那味道說不上來好聞不好聞,有點像中藥,又有點像廟裡燒的香,聞久了,總讓人昏昏沉沉的。
張姐剛來的時候,聞著那味兒就頭暈,曹建國見了,笑瞇瞇地遞給她一杯水,說:“張姐,這是’安神香’,習慣就好了,對身體有好處。”
張姐喝了那水,迷迷糊糊睡了一覺,醒來後果然就不頭暈了。
從那以後,她再也不敢碰曹建國遞過來的任何吃食和水。
她總覺得,這棟豪華的別墅裡,除了錢的味道,還飄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。
02
曹建國的詭異,不只在生活習慣上。
他的人際交往,也透著一股子不正常。
按理說,他這個身家的老闆,身邊總少不了一些生意夥伴或者朋友,逢年過節,總該有人上門拜訪。
可張姐在曹家三年,除了他的司機和偶爾過來匯報工作的公司高管,就沒見過任何“朋友”登門。
別墅裡總是冷冷清清的。
曹建國似乎很享受這種冷清,他最大的愛好,就是一個人待在二樓的書房裡。
那間書房是家裡的禁地,除了他自己,誰也不准進去,連張姐打掃衛生,都只能在門口進行。
有一次,張姐趁著曹建出國,斗膽偷偷打開一條門縫想看看。
結果那一眼,讓她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。
書房裡沒有窗戶,光線很暗,牆上沒有掛什麼名貴的字畫,而是掛滿了各種各樣的人體經絡圖和解剖圖,甚至還有一些古時候行刑的畫像,畫風詭異,看得人心裡發毛。
正對著門的一面牆上,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像,畫的不是別人,正是曹建國自己,只是畫裡的他,穿著一身古代帝王的龍袍,表情莊嚴肅穆,眼神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冷。
張姐嚇得趕緊關上門,從此再也不敢靠近書房半步。
她覺得,曹建國這人,心里肯定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。
不過,曹建國雖然怪,但對她們這些下人,出手是真大方。
張姐一個月工資一萬二,這在濱海市的保姆市場裡,是頂天的價格了。
而且曹建國平時話不多,也從不打罵下人,只要你按照他的規矩辦事,他絕不虧待你。
看在錢的份上,張姐也就把那些疑神疑鬼的心思壓了下去。
直到兩個月前,家裡開始發生一些新的變化。
那天,曹建國從外面回來,心情似乎特別好,臉上掛著那種張姐從未見過的、堪稱“慈祥”的笑容。
他吩咐司機老王,把車庫裡那輛很少開的七座商務車,徹底清洗消毒一遍。
然後又讓張姐,把三樓那兩間一直空著的客房,按照“小姑娘的喜好”佈置一下。
“要粉色的,溫馨一點。”曹建國背著手,笑瞇瞇地指示道,“床單被褥全換新的,要最軟最舒服的料子,再添置一些梳妝台、小玩偶什麼的,對了,把我書房裡那幾箱新到的’養神香’搬過去,每個房間點上。”
張姐心裡直犯嘀咕,這老頭子,不年不節的,是要招待什麼貴客?還指定是“小姑娘”?
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:“先生,是有親戚要來嗎?”
曹建國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讓張姐心裡一哆嗦。
他還是在笑,可那笑容裡,多了一絲玩味和審視。
“不該問的,別問。”
聲音依舊溫和,但張姐卻聽出了一股寒意。
她趕緊低下頭,“是,先生。”
從那天起,曹建國就像變了個人,每天哼著小曲,甚至還開始打理起了花園裡的花草。
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人的到來,那種期待,像一頭餓了許久的老狼,終於聞到了獵物的氣息。
03
李曉雯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女孩。
當濱海大學論壇上那條“個人慈善助學計劃”的帖子被頂到最高時,宿舍裡所有人都覺得是騙子。
“月薪兩萬,包吃包住,要求18-20周歲女大學生,性格溫婉,無不良嗜好,負責陪伴一位愛心企業家曹先生的日常起居,主要是陪著散散步,聊聊天?”室友王靜念著招聘啟事,嗤笑一聲,“這不就是古代招丫鬟嗎?還是通房的那種。”
另一個室友也附和道:“就是,哪個正經企業家會用這種方式找人啊,我看就是給有錢老頭找’小蜜’呢,曉雯,你可別犯傻。”
李曉雯沒說話,只是默默地攥緊了手裡的手機。
屏幕上,是母親三天前發來的短信。
“曉雯,你爸的透析費又該交了,家裡實在湊不出了,你……你在學校先省著點花。”
一分錢難倒英雄漢。
李曉雯的父親三年前得了尿毒症,掏空了家裡所有的積蓄,還欠了一屁股外債。
她能來濱海大學上學,都是靠著助學貸款和親戚們的東拼西湊。
她做過家教,發過傳單,在奶茶店打過工,可那些微薄的收入,在父親高昂的醫藥費面前,不過是杯水車薪。
月薪兩萬,對她來說,是無法拒絕的誘惑。
那不僅僅是錢,更是父親的命。
她抱著一絲僥倖,偷偷投了簡歷。
沒想到,第二天就接到了面試通知。
面試地點不在什麼公司,而是在一家高檔茶館的包廂裡。
接待她的,正是曹建國本人。
眼前的曹先生,和她想像中那種油膩的有錢老頭完全不一樣。
他穿著一身得體的唐裝,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,雖然眼角有了皺紋,但眼神清亮,說話溫文爾雅,看上去就像個和藹可親的大學教授。
他詳細地詢問了李曉雯的家庭情況,當聽到她父親的病情時,還嘆了口氣,眼神裡流露出真切的同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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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個苦命的孩子。”曹建國溫和地說,“你放心,我這個助學計劃,就是為了幫助你們這些品學兼優但家境困難的學生。工作內容很簡單,我一個人住著太冷清,就是想找幾個有文化、有朝氣的孩子,陪我說說話,給我這老頭子解解悶。”
他端起茶杯,輕輕吹了口氣,又說:“當然,也不是白白讓你們幫忙。除了每個月兩萬塊的’助學金’,你們在我這兒的一切開銷,都由我負責。另外,我這個人,比較注重養生,生活上會有一些……嗯,特殊的規矩,希望你們能遵守。”
李曉雯連忙點頭:“曹先生您放心,我肯定遵守規矩。”
“好,好孩子。”曹建國滿意地笑了,從錢包裡拿出一沓厚厚的現金,放在桌上。
“這是一萬塊,算是定金,你先拿著,給你父親交醫藥費。”
李曉雯看著那沓紅色的鈔票,眼睛瞬間就紅了。
她長這麼大,從沒見過這麼多錢。
那一刻,曹建國在她眼裡,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。
之前對這份工作的所有疑慮,瞬間煙消雲散。
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感動的淚光中,曹建國看著她的眼神,就像屠夫在打量一頭剛剛被洗剝乾淨的羔羊。
04
和李曉雯一起被“幸運”砸中的,還有另外三個女孩。
王靜、陳思雨、張萌。
巧的是,這三個女孩,竟然和李曉雯是同一個宿舍的。
當李曉雯揣著一萬塊定金回到宿舍,把這個“好消息”告訴大家時,最先表示懷疑的王靜,第一個動心了。
王靜的家境不差,但她愛慕虛榮,最新款的手機,名牌的包包,她樣樣都想要。
陳思雨和張萌則是普通的工薪家庭,雖然不像李曉雯那樣困難,但也絕不富裕。
面對“月薪兩萬”的巨大誘惑,和看似慈眉善目的曹建生,她們最初的警惕心,很快就被對金錢的渴望所取代。
就這樣,一個宿舍的四個女孩,在那個週末,一起坐上了曹建國派來的那輛黑色商務車。
司機老王看著後視鏡裡嘰嘰喳喳、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四個年輕女孩,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忍,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,一腳油門,將車開向了郊外的“觀瀾一品”。
別墅的奢華,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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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姐熱情地接待了她們,領著她們住進了早已準備好的粉色公主房。
看著梳妝台上擺滿的全套名牌護膚品,和衣櫃裡掛著的漂亮裙子,女孩們興奮得直尖叫。
曹建國笑瞇瞇地看著她們,像個慈祥的爺爺看著自己的孫女。
“以後,就把這里當自己家。”他說,“你們的任務,就是開開心心的,讓我這棟老房子裡,多點青春的氣息。”
最初的幾天,真的就像天堂一樣。
她們不用上課,每天的工作,就是陪著曹建國在花園裡散散步,或者陪他在客廳裡看電視,聽他講一些年輕時創業的奮鬥史。
曹建國對她們極盡寵愛,吃的用的,都是最好的。
唯一的規矩,就是每天晚上,都要喝一杯他親手沖泡的“安神茶”,以及用他提供的特殊沐浴露洗澡。
那沐浴露聞起來,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,但曹建國解釋說,這是他託人從國外買的醫用級產品,能“淨化身體的雜質”。
女孩們雖然覺得有點奇怪,但在巨大的物質滿足面前,這點小小的怪癖,也就不算什麼了。
然而,一個星期後,事情開始變得不對勁了。
曹建國開始限制她們出門,並且沒收了她們的手機,理由是“希望她們能靜下心來,好好’調養’身體”。
每天的“安神茶”劑量似乎也加大了,她們變得越來越嗜睡,精神也總是恍恍惚惚的。
李曉雯第一個察覺到了危險。
她開始找藉口,說自己腸胃不好,偷偷把“安神茶”倒掉。
在一次假裝睡著的時候,她聽到曹建國和司機老王的對話。
“先生,這批’料子’真不錯,個個都水靈。”這是老王的聲音,帶著一絲諂媚。
“嗯。”曹建國淡淡地應了一聲,“是時候了,通知’那邊’的人,可以準備開始了。記住,這次的’儀式’很重要,不能出任何差錯。”
“儀式?”
李曉雯的心猛地一沉,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
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儀式,但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,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。
她必須逃出去。
05
逃跑的計劃,比想像中要艱難得多。
整栋别墅就像一个坚固的牢笼,所有的门窗都装了报警器,院墙上甚至拉着电网。
兩個保姆,看似和善,實則時刻都在監視她們的一舉一動。
李曉雯偷偷觀察了好幾天,發現唯一的突破口,可能就是那個負責給後院送菜的小門。
她把自己的發現和擔憂,悄悄告訴了其他三個室友。
可讓她絕望的是,另外三個人,似乎已經被這裡的奢華生活徹底腐蝕了。
“曉雯,是不是你想多了?”王靜一邊往臉上拍著昂貴的精華液,一邊無所謂地說,“曹先生就是有點怪癖而已,對我們不是挺好的嗎?你看我這皮膚,比以前好多了。”
“就是啊,”張萌附和道,“我昨天還看中一個包,跟曹先生提了一句,他今天就讓司機給我買回來了。再說,就算他有什麼目的,我們四個大活人,他還能把我們怎麼樣?”
陳思雨雖然有些害怕,但也抱著僥倖心理:“再……再看看吧,也許真像曹先生說的,只是個養生療程呢。”
李曉雯看著她們麻木而沉醉的臉,第一次感到徹骨的寒冷和孤獨。
她知道,指望不上她們了,她只能靠自己。
那個週五的下午,曹建國因為公司有急事,臨時出了門。
李曉雯知道,這是她唯一的機會。
她趁著張姐去前院澆花的空擋,偷偷溜到了後院。
送菜的小門果然沒有上鎖。
她心中一陣狂喜,拉開門就衝了出去。
可她還沒跑出幾步,身後就傳來張姐驚慌的尖叫聲。
緊接著,是刺耳的警報聲,響徹了整個別墅區。
她被抓了回來。
曹建国当晚就赶了回来,他没有发火,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。
他看著被綁在椅子上,嚇得瑟瑟發抖的李曉雯,緩緩地搖了搖頭。
“唉,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。”他嘆了口氣,眼神裡卻滿是冰冷的失望,“本來,還想讓你們多享受幾天的……看來,只能提前開始了。”
他轉過身,對站在一旁的老王說:“把她們四個,都帶到’淨室’去。”
“淨室”,就是那個除了曹建國誰也不能進的書房。
當那扇沉重的門在她們身後關上時,王靜、陳思雨和張萌才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,開始尖叫哭喊。
可一切都晚了。
書房裡,那股濃郁的“安神香”味道,幾乎讓人窒息。
曹建國從一個暗格里,拿出了四個精緻的白玉小碗,和一盤鮮紅欲滴的和田玉棗。
他將紅棗一一放入碗中,然後端到四個女孩面前,臉上露出一種近乎虔誠的狂熱表情。
“別怕,孩子們。”他柔聲說道,聲音裡充滿了詭異的誘惑,“很快就好了,這是無上的福報……你們將用最純淨的身體,為我溫養出這世上最有靈氣的’陰棗’。”
他說完,緩緩地笑了。
而在此時的濱海大學女生宿舍裡,一個叫周敏的女孩,正第48次撥打李曉雯的電話。
聽筒里傳來的,依舊是那冰冷的、重複的提示音。
“您好,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……”
周敏看著手機屏幕上,李曉雯兩天前發來的最後一條、內容只有三個字的短信,一股無法遏制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。
那條短信寫著:
“快報警。”
她再也無法忍受,顫抖著手指,按下了110。
半個小時後,幾輛警車呼嘯著停在了“觀瀾一品”別墅區門口。
面對緊閉的雕花鐵門和拒絕合作的司機老王,帶隊的張警官沒有任何猶豫,果斷下令。
“破門!”
沉重的破門錘一下下地撞擊著別墅那扇厚重的實木門,發出“砰、砰”的悶響,每一次撞擊都彷彿敲在所有人的心上。
終於,隨著一聲刺耳的斷裂聲,門鎖被徹底撞開,大門猛地向內彈開。
一股混雜著濃郁甜香和淡淡消毒水味的詭異氣息,從門縫裡瞬間湧了出來。
沖在最前面的年輕警員剛要往裡衝,卻被身後的張警官一把按住了肩膀。
張警官死死盯著門裡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,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,他深吸一口氣,對著身後的所有隊員,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,壓低聲音命令道:
“都別動!把執法記錄儀全部打開,呼叫支援……這裡的東西,恐怕我們處理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