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起那段歷史,總覺得像翻開一本舊賬本,裡面記滿了人生的起起落落。成千上萬的城市年輕人,本該在學校裡多待幾年,或者直接進廠子乾活,卻被一股潮流推著去了鄉下。想想看,五十年代中後期就開始了小打小鬧,到六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,足足二十多年,捲進去的人得有兩千萬左右。
尤其是六十八年那會兒,報紙上登了條消息,號召大家到農村去勞動,接受再教育,從此一發不可收拾。頭兩年,六十八和六十九年,就有四百多萬老三屆的初中高中畢業生收拾行李走了。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,火車站天天人山人海,年輕人扛著鍋碗瓢盆,坐上綠皮車,晃晃悠悠奔向黑龍江的北大荒,或者云南的熱帶林子。全國范圍算下來,知青總數占城市人口的十分之一左右,幾乎每家每戶都得送走一兩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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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事兒從頭說起,得從五十年代中說。五十五年,北京有幾個大學生提出去邊疆開荒,團中央一合計,覺得可行,就組織了第一批志願隊。五十六年,中央文件正式提了“知識青年上山下鄉”,從那以後,零零散散的隊伍就往外走。早些年主要是去農場,黑龍江青海新疆海南這些地方,建生產建設兵團,邊屯墾邊備戰。知青們在那兒住集體宿舍,吃大鍋飯,幹活掙工分,一天十來個工分,換點口糧。
六十年代初,又有工人下鄉的浪潮,緩解城市就業。等到六十八年,運動進入高潮,毛澤東的指示一出,全國動員起來。老三屆那批,四百萬多人,基本全走了。分配到哪兒?黑龍江兵團最多,內蒙古草原,雲南西雙版納,貴州山區,江西贛南,陝西秦嶺,全是偏遠地兒。南方知青砍橡膠,北方知青開荒,冬天零下三十度,夏天蚊蟲叮咬,生活條件差得沒法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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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數上,六十年代那十年,十六百萬多知青下鄉,佔了大頭。七十年代初,經濟有點過熱,城市畢業生留城比例高了點,但七四到七六年,又來一波緊縮,七七年的最後一批也走了。總的來說,到七八年,鄉村里到處是這些年輕人身影。他們加入生產隊,插隊落戶,跟著社員下地,學犁地插秧,修水渠建路。
數據上看,黑龍江墾區從六十八年的幾萬畝開荒地,到七十年的幾十萬畝,產量上去了。江西稻田畝產也年年漲。知青還辦夜校,教農民認字,點煤油燈上課到半夜。這些事兒聽著挺有意義,但實際幹起來,身體吃不消,手上老繭一層一層,很多人十七八歲就落下一身毛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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運動的背景,說白了是就業壓力大。城市裡學校停課,畢業生沒出路,國家想通過下鄉分散人力,順帶縮小城鄉差距。政策上,先是農場模式,集體所有,不用政審,後來轉插隊,掙工分分紅。兵團裡強調紀律,早操勞動,推獨輪車運肥,割麥子挑水,一天下來腰酸背痛。但好處是,鄉村基礎設施改善了,水渠路橋多了,教育普及率也上去了。
小學生入學從六十三年的百分之五十七,到七六年的百分之九十六,初中高中招生翻了好幾倍。這裡面,知青出力不少。學術上,有人說這是反都市化的大遷移,歷史上少見,從城市到鄉村,改變了整整一代人的人生軌跡。
當然,問題也多。七十年代初,知青在鄉下遇到的麻煩開始浮出水面。國務院數據,六十九年以後,迫害案件兩萬三千多起,女知青受害重。黑龍江兵團有個團長和參謀長,強姦五十多個女知青,內蒙古也有兩百九十九人受害。這些案子後來通報了,但當時處理慢,知青們只能自己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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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上,伙食差,肉少,病了沒藥,瘧疾關節炎常見。七三年,中央軍委還專門點名了幾個案子。知青們從城裡書生,變成田裡勞力,文化水平停在初中高中,沒機會深造。七零到七三年,人數降了點,因為經濟原因,有些回城了。但整體上,運動持續到七八年。
返城是另一個故事。七八年十月,全國工作會議定調,停止上山下鄉,安排知青回城就業。七九年初,國務院放開大門,允許招工從軍考試病退頂職這些方式回。結果,七九年五百萬人回,八十年代初,三百萬人跟上。到八十一年,鄉村剩下一百五十萬知青,大部分都走了。
回城方式多樣,有人頂父母退休崗位,有人進廠子,有人考大學。滯留的幾十萬,多是結婚落戶的。回城沒亂套,反而社會穩了點。鄧小平的計劃生育和個體戶政策,也幫著分擔就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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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批知青回城时,年纪三十出头,正壮年,但文化不高,没技能。国营厂子优先顶替和招工,他们排后面,多干体力活。沈阳纺织厂,北京钢铁厂,哈尔滨仪表厂,上海服装厂,全是去处。月工资三十二元,操作机器拉板车,灰尘热浪天天伴着。八十年代初,宿舍挤,炕上草席,饭是馒头菜汤。广州机械厂推煤车,重庆煤矿巷道灯影晃。学徒起步,技术岗难进。
转眼九十年代,国企改革来了。九五年,攻坚阶段,减员增效,下岗分流。九六到二零零二年,全国国企下岗两千七百万,其中知青占大头,因为他们四十五到五十五岁,工龄短。沈阳机械厂九八年,老张买断工龄,一万二千元,结束二十八年劳动。哈尔滨小李二零零一年下岗,月领一百八十元生活费,房租都愁。厂里张榜,签协议,领基本费,转再就业中心学缝纫修理,但岗位少。
下岗潮最猛在东北,辽宁九九年纺织厂倒,知青当保安站一天腿肿。吉林建筑队扛水泥,腰痛老毛病。上海开小店卖袜子,早进货晚盘账。广州转出租车,夜班拉客油钱紧。九八年,国家设下岗基本生活保障,月发几百元。买断后,没医疗,感冒忍着。家庭重,孩子上学挤公交省饭。沈阳街头聚会换信息,岗位难找。有些回农村,但户口不愿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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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據上,下崗職工兩高三低:年齡高,女多,文化技能競爭低。九十年代調查,初中佔百分之四十五,高中百分之三十五,三十六到五十歲佔百分之四十六。到二零零二年,養老保險覆蓋一億四千七百萬,失業一億零二百萬,比九七年輕了四千萬。這批人養老金低,二千到四千元,繳費短。慢性病多,糖尿病高血壓腰椎問題。
這代人,從鄉下到廠子,再到街頭,踩出一條路。國企改革做大蛋糕,但他們付代價。學者說,改革必要,但要正視歷史,少陣痛。知青文學傷痕文,史鐵生梁曉聲他們寫底層。社會公平,得記著這些付出。今天養老體系世界最大,十億七千萬參保,但他們那批,生活仍緊巴。時代變,個人軌跡彎彎曲曲,總得往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