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的天際線,在黃昏時分被染成一片橘紅。
三年前的今天,同樣是這樣一個黃昏,金碧輝煌的“御景豪庭”小區裡,一對在此居住多年的退休夫婦,手牽著手。
從32樓的陽台一躍而下,像兩隻折翼的蝴蝶,結束了他們本該安逸的晚年。
這起悲劇,讓這棟樓王單位瞬間淪為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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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
三年前,九月的一個下午。
“老周,你看,咱們這陽台的花,開得多好。”王秀琴扶著老伴周建國的胳膊,指著陽台上一盆盛開的三角梅,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。
周建國,退休前是市裡一所重點中學的物理老師,一輩子嚴謹正直。王秀琴則是小學的音樂老師,溫柔善良。兩人結婚四十年,相敬如賓,是鄰里間公認的模範夫妻。
“是啊,你伺候得好。”周建國點點頭,眼神裡滿是寵溺。他從妻子手中接過水壺,仔細地給每一盆花都澆上水。
陽光透過32樓的落地窗灑進來,給這個裝修雅緻的家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。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祥和、安逸。
然而,周建國的眼底深處,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決絕。
他澆完花,放下水壺,輕輕地拉起妻子的手。那雙手,曾經光滑細膩,如今已佈滿操勞的痕跡。
“秀琴,都準備好了嗎?”他低聲問。
王秀琴沒有說話,只是微笑著,對他重重地點了點頭,眼中淚光閃爍,卻又帶著一種解脫般的平靜。
“好。”周建國深吸一口氣,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“那……我們走吧。”
他牽著她,走到了陽台邊。
32樓的風很大,吹亂了他們花白的頭髮。他們沒有看樓下車水馬龍的繁華,而是對視著,彷彿要將對方的容顏,刻進生命的最後一秒。
“下輩子,還跟你當夫妻。”王秀琴輕聲說。
“好,下輩子,我還找你。”周建國用力握緊了她的手。
下一秒,他們沒有絲毫猶豫,一同翻過了陽台的欄杆。
小區的保安和幾個路過的居民,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。那兩道身影,在空中緊緊相擁,迅速墜落,最後化作地面上兩聲沉悶的巨響。
警察很快封鎖了現場。
他們在屋裡沒有找到遺書,只在客廳的茶几上,發現了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,上面寫著一串密碼,和一行字:
“這是我們畢生的積蓄,麻煩警察同志,轉交給我們的兒子,周浩。”
這起退休教師夫婦雙雙墜樓的事件,成了那一年最令人扼腕嘆息的社會新聞。人們無法理解,一對生活富足、家庭和睦的老人,為何會選擇用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生命。
而他們那個名叫周浩的兒子,在父母的葬禮上哭得死去活來,那悲痛的模樣,讓所有前來弔唁的人都為之動容。
02.
三年後。
林棟站在3201房門口,手裡拿著一串嶄新的鑰匙,心情有些複雜。
他是個跑長途的貨車司機,三十五歲,離異,獨自帶著一個上小學的女兒。他跑了十年車,沒日沒夜地干,就是想在這座城市裡給女兒一個安穩的家。
眼前的這套房子,180平米的大平層,南北通透,視野絕佳,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豪宅。
而他之所以能買下這裡,只有一個原因——這是凶宅。
三年前那對老夫妻的事情,在本地傳得沸沸揚揚。事後,這房子掛牌出售,價格一降再降,從最初的一千萬,降到了四百萬,依然無人問津。
林棟也是偶然間從一個房產中介的朋友那裡聽說了這個房源。
“棟哥,這房子除了死過人,其他方面絕對是頂級的。你要是膽子大,不信那些邪的,這便宜可就讓你撿著了。”朋友這麼勸他。
林棟猶豫了很久。他一個常年奔波在外的糙漢子,什麼鬼神之說,他是不信的。他只信自己這雙手,信錢難掙。為了女兒的未來,他願意賭一把。
他幾乎是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,還跟親戚朋友借了一圈,才湊夠了這筆錢。
“爸,這裡好大啊!比我們租的房子大多了!”女兒林悅悅一進門,就興奮地在空曠的屋子裡跑來跑去,清脆的笑聲迴盪在每一個角落。
看著女兒開心的樣子,林棟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。
房子雖然三年沒人住,但保養得很好,只需要簡單打掃一下,添置些家具就能入住。原業主,也就是那對老夫妻的兒子周浩,似乎急於出手,幾乎是半賣半送地,連帶著屋裡一些價值不菲的紅木家具都留了下來。
林棟花了一周的時間,請人把房子徹底打掃乾淨,又買了一些新的家電和生活用品。
搬家那天,他累得滿頭大汗,但心裡卻是踏實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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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裡,他躺在主臥的大床上,女兒在隔壁房間早已熟睡。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燈火,一切都安靜得有些不真實。
他終於,在這座城市裡,有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。
他閉上眼睛,帶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,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03.
入住的第一個星期,風平浪靜。
林棟每天早早起床,給女兒做好早餐,送她去上學,然後自己再去聯繫貨運的活兒。雖然辛苦,但心裡有了奔頭,幹勁也足。
他漸漸覺得,所謂的“凶宅”,不過是人們自己嚇自己罷了。
然而,第二個星期的某個深夜,異變陡生。
那晚,林棟因為一單急活,半夜十二點才回到家。他躡手躡腳地洗漱完,怕吵醒女兒,沒開客廳的燈,摸黑走回臥室。
就在他躺下,四周一片寂靜的時候,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聲音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
那聲音很輕,很慢,像是有人穿著硬底拖鞋,在樓上的地板走路。
“樓上這麼晚還沒睡?”林棟心裡嘀咕了一句,翻了個身,沒太在意。
可那腳步聲,並沒有因為他的不在意而停止。它不緊不慢,就在他臥室天花板的正上方,來來回回地踱步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
一遍,又一遍。
林棟的眉頭皺了起來。這棟樓的隔音效果極好,住了快半個月了,他從沒聽到過樓上有什麼動靜。
而且,這聲音……似乎有點太近了。不像是從樓上傳來的,倒像是……就在他的天花板和樓上地板之間的夾層裡發出來的。
一個荒誕的念頭閃過,林棟的後背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他猛地想起來,這棟樓,是頂層複式。他買的32樓,是這棟樓的最高一層,上面根本就沒有住戶!他的樓上,是那對老夫妻的複式二樓,同樣屬於這套房子,現在也歸他所有,裡面空無一人!
那這腳步聲,是哪來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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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棟“騰”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,冷汗順著額角就流了下來。
他屏住呼吸,豎起耳朵仔細地聽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
那聲音還在繼續,不疾不徐,帶著一種詭異的節奏感,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的人,正在他頭頂的天花板裡,一遍又一遍地散步。
他想起了關於這套房子的種種傳聞,想起了那對從這裡跳下去的老夫妻。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。
難道……是真的有不干淨的東西?
他不敢再想下去,猛地掀開被子,衝到客廳,把家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了。
雪亮的燈光驅散了黑暗,卻驅不散他心頭的恐懼。
他一夜未眠,睜著眼睛,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到了天亮。而那詭異的腳步聲,也在天色微亮的時候,悄然消失了。
04.
第二天,林棟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,精神萎靡。
女兒悅悅奇怪地問他:“爸爸,你昨晚沒睡好嗎?”
“沒……沒事,爸爸就是有點認床。”林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,不想讓女兒害怕。
他把女兒送到學校後,自己卻沒有去幹活,而是回到了家裡。
他站在主臥的中央,抬頭死死地盯著那片光潔的天花板,企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。但那片天花板看起來再正常不過,和他家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區別。
他搬來梯子,爬上去,用手敲了敲。
“咚咚咚。”
天花板是實心的,聲音很沉悶。他檢查了一圈,也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藏人的暗格或者通道。
“難道是自己聽錯了?壓力太大,出現幻覺了?”林棟試圖安慰自己。
他決定再去樓上,也就是複式的二樓看一看。
通往二樓的樓梯佈滿了灰塵,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上去過了。二樓的格局和一樓差不多,只是面積小一些,同樣空空蕩盪。
他把二樓的地板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,甚至趴在地上,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鬆動的地板或者暗門。
結果,一無所獲。
地板是堅實的整體澆築,鋪著厚重的實木,根本不可能發出那種清脆的“嗒嗒”聲。
“邪門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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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棟坐在二樓冰冷的地板上,點了一根煙。煙霧繚繞中,他的臉色愈發凝重。
他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,但昨晚那清晰無比的腳步聲,卻讓他堅持了三十多年的信念,開始動搖了。
接下來的幾天,那聲音沒有再出現。
林棟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,他開始覺得,也許真的是自己那天太累,出現了幻聽。
然而,就在他快要說服自己的時候,那個聲音,在一個暴雨夜,再次降臨了。
那晚,窗外電閃雷鳴,大雨傾盆。林棟被一道驚雷吵醒,正準備翻身繼續睡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
那熟悉的,讓他頭皮發麻的腳步聲,又響起來了。
而且,這一次,比上次更加清晰,更加真實!
它就響在天花板裡面!
林棟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。他甚至能分辨出,那是一個人的腳步聲,從臥室的一頭,走到另一頭,然後轉身,再走回來。
不!不止一個人!
他聽到了第二種聲音!
那是一種更輕的,像是女人穿著軟底鞋走路的聲音,它跟在那個“嗒嗒”聲的後面,夫唱婦隨一般,在天花板裡,一遍遍地走著。
林棟嚇得魂飛魄散。
他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對老夫妻手牽著手的樣子。
一個男人的腳步聲,一個女人的腳步聲……
他們……他們根本就沒離開過這間屋子!
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。他想大叫,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,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“砰!”
隔壁房間傳來一聲響,是女兒悅悅被雷聲嚇到了,哭了起來。
女兒的哭聲,像一劑強心針,瞬間擊潰了林棟的恐懼,喚醒了他作為父親的本能!
不管這天花板裡是什麼牛鬼蛇神,他都決不能讓它傷害到自己的女兒!
一股血氣沖上頭頂,憤怒和守護欲壓倒了恐懼。
“我管你是什麼東西!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!”
05.
林棟雙眼赤紅,從床上一躍而起。
他先是衝到女兒的房間,把嚇得瑟瑟發抖的悅悅緊緊抱在懷裡,柔聲安慰道:“悅悅不怕,爸爸在,打雷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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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把女兒哄睡著後,輕輕地關上了房門。
一轉身,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猙獰。
那詭異的腳步聲還在繼續,一男一女,像是故意在挑釁他一樣,在他的天花板裡,不緊不慢地走著。
林棟不再猶豫,他衝到陽台,從工具箱裡找出了一把最重的羊角錘。那錘子是他平時用來修車胎的,分量十足。
他又從廚房裡抄起一把最長的剔骨刀,插在自己的后腰上。
武裝好自己,林棟感覺膽氣壯了不少。
他搬來梯子,重新爬到主臥的天花板下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”
那聲音近在咫尺,彷彿就在他頭頂那層薄薄的石膏板後面。
林棟深吸一口氣,舉起了手中的羊角錘。
他要砸開這裡!他要讓裡面的東西,無所遁形!他要讓女兒能在這個家裡,安安穩穩地睡一個好覺!
“我倒要看看,你到底是人是鬼!”
他怒吼一聲,用盡全身的力氣,將手中的鐵鎚,狠狠地砸向了天花板!
“砰!”
一聲巨響,石膏板應聲而碎,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出現在眼前,灰塵和碎屑簌簌地往下掉。
那腳步聲,戛然而止。
整個世界,彷彿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。
林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用錘子把洞口又擴大了一些,然後顫抖著,舉起了手裡的手電筒,朝那個破開的洞口照了進去。
刺眼的光柱,瞬間穿透了洞口裡的黑暗。
然而,當他看清天花板夾層裡的景象時,他臉上的憤怒和凶狠,瞬間凝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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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秒,他像是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,手中的鐵鎚和手電筒,“哐當”一聲掉在了地上。
他瞪大了雙眼,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一樣,從梯子上滑了下來,雙膝一軟,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。
他指著天花板上那個黑洞,喉嚨裡發出了“嗬嗬”的聲音,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咽喉,臉上寫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和恐懼。
他張大了嘴,用盡全身力氣,卻只發出了幾個破碎而顫抖的音節:
“怎……怎麼會……是!……”
